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主要特征及其评价

易小明

摘 要：阶级属性和社会属性推动中东左翼政党开展政党外交，并决定了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以进步事业和政党发展为主要内容。西方国家的中东政策、左翼力量的内部分歧以及国情差异影响着当前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状态，使得中东左翼政党之间既有相互合作的一面，也有相互冲突的一面。尽管在合作的深度、广度、制度化水平等方面存在不足，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仍有着重大的象征意义和现实意义。

关键词：中东左翼政党；阿拉伯左翼论坛；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政党外交

中东左翼政党在思想观点和具体事务上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非常频繁。历史上，中东不同国家的复兴社会党、纳赛尔主义政党曾有过频繁的互动。当代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进一步深化。两党之间的互动最为常见，既有预先规划的，也有临时性的。多党之间的互动也很多，他们在非洲社会党国际、社会党国际、欧洲社会党框架下开展交流与合作，将中东普遍关注的议题纳入讨论，并把他们的态度和意见写入相关组织的宣言和声明。

2011年中东局势动荡前后，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出现了一个重要的变化：地区性的、全面的、综合性的交流与合作机制开始出现，形成了阿拉伯左翼论坛(the Arab Left Forum)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Arab Social Democratic Forum, ASDF)。这两个论坛由数十个不同国家的成员组成，有着明确的政治纲领，定期召开大会，就中东地区以及左翼政党普遍关注的议题展开讨论，发表共同声明。为反映中东社会主义运动的新变化，本文拟对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现象进行研究，主要围绕中东地区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以及他们组建的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展开论述。

一、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动机和内容

中东左翼政党在本地区的政党外交，是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基本构成。政党外交是政党典型的政治行为，是政党内在属性的集中体现。阶级属性和社会属性推动中东左翼政党开展政党外交，并决定其主要内容。

(一)政党外交是左翼政党阶级属性和社会属性的必然需求

1.阶级属性和左翼政党的政党外交

左翼政党的阶级属性使其比中右翼政党具备了明显的进步性。马克思主义认为，阶级属性是政党的本质属性，政党是特定阶级利益的代表及其政治力量的领导，是由各阶级为了夺取或巩固国家政治权力而组成的政治组织。中东左翼政党具备左翼政党的进步性，有着强烈的国际主义精神，主张左翼力量的国际联合。由于中东地区不公正的政治经济秩序，中东左翼政党尤其强调本地区左翼力量的团结。黎巴嫩共产党认为，美国通过扶植犹太复国主义、借助中东恐怖主义力量以及伙同中东反动政权，企图实现中东地区的霸权，控制阿拉伯人民的财富，因此抵抗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不仅仅是国家的责任，阿拉伯世界以及全世界所有的进步力量、左翼以及民主力量都应该奋起反抗。埃及社会民主党表示，埃及有责任维护本地区的安全，支持阿拉伯世界的发展和解放。

2.社会属性和左翼政党的政党外交

西方学者强调政党的社会属性，认为政党是联系政府与市民社会的桥梁，反映社会需求并对社会施以控制。例如，马克斯·韦伯认为“党派应该叫做建立在(形式上)自由招募党员基础之上的社会化”。

左翼政党同样具有社会属性。为扩大社会基础，中东左翼政党重视与社会群体的联系。当前共产党将政党发展受阻与社会沟通不畅相关联。黎巴嫩共产党政治局委员马哈茂德·哈利勒指出，中东左翼政党发展受困与党在社区、媒体工作中的不足相关。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的代表认为，中东左翼在传统上扮演着抵抗者的角色，当前左翼在抵抗运动中作用的下降导致了影响力的下降。

在发展与市民社会的联系时，左翼政党不同派系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开展政党外交，加强与其他纲领相同或相近的、有国际影响力的政党的联系，有助于增强政党的政治合法性、提升政党的竞争力。中东社会民主党尤其重视与社会党国际、非洲社会党国际、欧洲社会党之间的联系，并将其与政党合法性挂钩。例如，阿尔及利亚社会主义力量阵线在官网中强调了社会党国际提供的帮助。

(二)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主要内容

政党外交是中东左翼政党阶级属性和社会属性共同推动的结果，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无论形式如何，必然服务于上述两点。

第一，致力于进步事业。阶级上的进步性要求中东左翼政党在地区交流与合作中积极声援国际进步事业。例如，阿拉伯左翼论坛谴责美国对古巴和委内瑞拉的禁运。由于中东地区在世界政治经济秩序中的不利地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更加关注本地区的问题，致力于建设公平公正的地区秩序。他们反对外来干涉，主张中东人民管理中东事务。阿拉伯左翼论坛坚决抵制帝国主义对中东事务的干涉，认为阿拉伯地区的冲突从本质上讲是阿拉伯人民旨在摆脱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的解放斗争，恐怖主义的蔓延是帝国主义试图控制本地区人民和财富的阴谋。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反对美国对叙利亚的军事干预，主张所有的干预活动应在联合国主导下进行。他们关注本地区民主化进程。阿拉伯左翼论坛第五次大会积极声援伊拉克左派、黎巴嫩左翼力量等反对教派配额制度以及建立真正多元民主制度的斗争。阿拉伯社会民主党积极拥护摩洛哥人民力量社会主义联盟反对政府倒行逆施的运动。他们积极支持巴勒斯坦人民争取合法权益的斗争。由于在巴以冲突、阿以冲突中阿拉伯人和巴勒斯坦方面遭遇不公，维护阿拉伯人和巴勒斯坦的合法利益成为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中最核心的议题之一。阿拉伯左翼论坛第一次大会明确表示巴勒斯坦问题将是论坛当前以及未来的核心议题。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在2013和2014年连续两次将巴勒斯坦问题纳入大会的议程。他们还重视女权，主张提高女性的政治经济地位。阿拉伯左翼论坛充分认可女性在阿拉伯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认为中东革命和阿拉伯妇女的积极参与密不可分。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认为女权主义是需要传播的社会民主主义理念，并将妇女政策纳入2015年论坛的关键性事务和政策。

第二，探讨政党建设和发展。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聚焦左翼政党的发展问题。2010年，黎巴嫩共产党组织中东左翼政党贝鲁特会议，集中讨论当时中东左翼政党的发展困境，与会代表就左翼政党与市民社会的关系进行了讨论。在此次会议基础上形成的阿拉伯左翼论坛2011年进一步讨论了该问题。论坛指出，左翼政党必须正视青年的需要，调整工作机制和沟通机制以适应当前青年活动的特点，重塑在青年中的影响力。2015年，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大会以“阿拉伯世界社会民主主义的挑战和机遇”为主题，传播突尼斯民主转型的经验，总结中东剧变以来阿拉伯世界社会民主党的发展经验。论坛指出，深入群众是敌对政治力量成功的原因，论坛和各党应该采取社会行动，进一步向市民社会组织开放。

第三，与其他左翼力量的竞争。以意识形态为界，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形成了泾渭分明的格局：以黎巴嫩共产党为骨干，中东地区的共产党组建了中东左翼论坛；以埃及社会民主党、阿尔及利亚劳动自由民主阵线为代表，中东地区的社会民主党组建了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两大论坛服务于左翼政党不同派系在中东地区的竞争。阿拉伯左翼论坛第一次大会提出，政党应强化在阿拉伯革命中的存在感。2016年，论坛表示将向阿拉伯世界所有左翼力量开放，以成为阿拉伯进步阵线的基础。同样，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在官网中明确表示，论坛致力于在阿拉伯世界传播和宣传社会民主主义理念、价值观，推进共同原则，“通过国内、地区以及国际层面的有效协调，在阿拉伯世界发挥领导作用并参与竞争”。另外，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自称是阿拉伯世界左翼政党的第一次地区性合作，这实际上是对成立更早并一直处于活跃状态的阿拉伯左翼论坛的否定。

二、制约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因素

中东左翼政党有着开展政党外交的内在需求，许多政党已经采取了积极的行动。然而，受西方国家中东政策、中东左翼力量内部分歧以及中东各国国情差异的影响，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进展并不顺利。

(一)西方国家的中东政策

中东地区在世界舞台上处于不利的位置，其政治进程深受西方政策的影响，中东左翼政党的生存和发展受此政治环境的制约。

首先，西方国家的中东政策中有促进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成分。西方国家向中东输出多党制的理念，客观上有利于中东左翼政党的生存和发展。例如，1995年欧盟与地中海沿岸其他11国签署《巴塞罗那宣言》，明确将民主化列入欧盟的中东北非政策议程。受此影响，冷战结束前后，许多中东国家放松了对反对党的控制，中东地区政党的数量大幅增加，政党活动空前活跃。中东剧变初期，西方国家的“民主”外交促进了中东左翼政党的发展。这一时期，西方国家将中东各国反对党领导的示威活动视为对市民社会利益诉求的正当反应，呼吁各国政府保持克制并进行改革。西方国家的态度成为这一时期中东地区政治改革的重要诱因。埃及、突尼斯等国实现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多元民主选举，阿尔及利亚取消了紧急状态法并放松了新闻管制，摩洛哥通过修宪限制了王权并赋予议会更多的权力。国内政治环境的好转推动了左翼政党的发展，摩洛哥、突尼斯、埃及等国的左翼政党在中东剧变后的首次议会选举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政治环境的改善和政党力量的增强，强化了政党对外交往的意愿。例如，左翼政党在阿拉伯左翼论坛第一次会议的声明中指出，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之风开启了阿拉伯变革的时代，阿拉伯左翼力量有必要在民主社会变革方案上保持团结，防止反动势力从中东革命之后的形势中渔利。

其次，西方国家的中东政策也限制了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西方国家的中东政策因时而异，但其总体原则始终是维护西方国家在中东地区的经济利益、能源安全和地缘政治优势。从长远来看，左翼政党的进步主张有可能对西方国家的利益构成威胁。相比之下，维持与威权政府的联系能够更直接有效地保障西方国家的利益。为寻求政权的合法性，中东威权政府在与西方交往时更容易妥协。因此，西方国家虽然在中东外交中提出“民主”和“人权”的要求，但现实中却容忍威权政府对左翼政党的镇压。中东剧变后，由于中东地区未能迅速实现和平转型，西方在中东的经济利益以及能源安全受到威胁，因此再次将各国政权视为外交的首选对象，容忍各国政治进程中的倒退做法，默许政府对左翼政党的打压，对中东左翼政党的发展造成了不利的影响。以埃及为例，塞西政府上台后通过了严苛的示威法和新闻法，并多次打压埃及社会民主党等左翼政党，但是这些并未影响欧美对塞西政府的支持。最终，埃及左翼政党重新陷入低迷。在2015年议会选举中，许多左翼政党抵制议会选举，参选政党的得票率也不高。

(二)左翼力量的内部分歧

不同的阶级属性和社会属性使中东左翼政党形成了两大彼此独立、互相竞争的群体，双方无法打破派系藩篱，在地区层面形成统一的左翼阵营。

中东地区的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的阶级属性并不相同，其政治纲领和斗争路径存在明显的分歧。例如，共产党普遍认为巴勒斯坦问题的实质是帝国主义对阿拉伯人民的侵略和压迫，而社会民主党回避谈论西方国家的过错。关于如何解决该问题，当前共产党强调依靠中东人民，呼吁阿拉伯人的团结，主张回归武装斗争；而社会民主党寄希望于国际社会，呼吁欧盟、社会党国际支持巴勒斯坦协议，以联合抵制、撤资、制裁作为主要的斗争手段。

社会属性进一步加剧了不同派系左翼政党之间的竞争。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在社会主义运动领导权和社会影响力方面存在竞争关系。在一国之内，出于竞选、对抗政治伊斯兰、监督政府等共同需求，不同派系左翼政党有可能进行合作；在地区层面，出现这种需求的可能性较小，中东地区左翼阵营的对抗乃至分裂难以避免。

(三)国情差异

中东各国独立之后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面临的外部环境也不一致。由于国情差异，同属左翼的政党也可能在具体议题上产生分歧。因此，尽管中东左翼政党都主张民主、独立、世俗主义和阿拉伯人民的团结，支持本地区的进步事业，但两党或两个论坛之间联合行动的案例并不多。

第一，政治伊斯兰问题。因为政治资源上的竞争和意识形态上的对立，抵制政治伊斯兰是当前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主题和共识。然而，在涉及具体问题时，左翼政党并不必然能够达成一致。黎巴嫩真主党是中东地区最重要的政治伊斯兰之一，有着重要的地区影响力，是中东左翼政党普遍关注的对象。阿拉伯左翼论坛会议期间，部分共产党曾对其在地区政治进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展开了广泛的讨论，主张将其纳入恐怖组织行列，然而作为论坛创建者和主要组织者的黎巴嫩共产党却坚决予以反对。需要指出的是，黎巴嫩共产党对政治伊斯兰的态度，与其他国家的共产党并没有明显的区别。例如，黎巴嫩共产党坚决反对宗教干预政治，并将宗派政治力量视为美帝国主义和犹太复国主义的工具。在国内，黎巴嫩共产党也对真主党进行过严厉的批评，指责其分裂国家。黎巴嫩共产党在不同场合的矛盾做法，是基于对国情和政党现实需求的考虑。由于在反以斗争中功绩卓越，真主党在黎巴嫩民众中有着较高的支持率，完全否认其在黎巴嫩政治进程中的作用，只能导致黎巴嫩共产党和这部分民众的对立，不利于政党的发展。

第二，对相关政权的认识问题。中东政治进程深受周边国家和地区的影响。在评价周边国家的作用时，中东左翼政党同样难以达成共识。以中东地区的共产党为例，埃及等国的共产党在阿拉伯左翼论坛会议上抨击伊朗干涉中东国家的内政，斥其为中东地区的安全威胁，黎巴嫩共产党则反对这一说法。需要指出的是，黎巴嫩共产党与其他共产党一样，坚决反对外部力量干涉中东事务。在伊朗问题上，黎巴嫩共产党承认伊朗有干涉别国内政的嫌疑，却主张将伊朗和以色列、土耳其区别对待，并指出“干预、侵略和占领之间存在差别”。黎巴嫩共产党为伊朗辩护的做法与黎巴嫩国情有关。以色列经常侵犯黎巴嫩的领海和领空，相比于其他阿拉伯国家，黎巴嫩人民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愿望更为强烈。虽然伊朗支持真主党有干涉黎巴嫩内政的嫌疑，但客观上维护了黎巴嫩主权和领土完整。因伊朗在黎巴嫩国内有着一定的支持率，黎巴嫩共产党不可能无视民众的意见。

第三，参政分歧。大部分中东左翼政党因历史原因与政府的关系不睦，对政府持批评态度。但就是否参政而言，各党的态度并不相同。中东地区的共产党普遍反对参加本国的议会选举，例如，黎巴嫩共产党认为参与议会是对专制政权的绥靖。不过，并非所有共产党都持此立场。叙利亚共产党经常参与政府，认可复兴党政权，双方保持着良好的历史联系。叙利亚政府允许共产党参政，为共产党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符合其生存和发展的需求。

第四，民族问题。中东地区以阿拉伯人为主，中东左翼政党的大部分党员也是阿拉伯人。在地区交流与合作中，他们重视维护阿拉伯人的权益。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表现出浓厚的“阿拉伯”特征。例如，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以“阿拉伯”冠名，话题围绕阿拉伯人的权益展开，宣言和声明等官方文件中频繁出现“阿拉伯化”一词，并多次提及警惕“去阿拉伯化”问题等。不仅如此，部分政党认为阿拉伯人和其他民族差别巨大，反对论坛讨论少数民族权益问题。当前，不以阿拉伯人为主体的左翼政党参与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意愿较低，两大论坛参与者中唯有阿尔及利亚社会主义力量阵线具有明显的非阿拉伯民族的特征。

这一特征不利于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发展。中东地区，除了阿拉伯人，还生活着库尔德人、柏柏尔人等。由于民族政策失当，部分国家的民族关系并不和谐。在这些国家，以非阿拉伯人为主要群众基础的左翼政党出于维护被压迫民族权益的考虑以及政党生存和发展的必需，尤其强调对本民族权益的保护。一是因为民族问题往往局限于一国之内，很难获得其他国家左翼政党的共鸣，二是因为当前中东左翼政党地区层面的讨论并不强调对非阿拉伯民族权益的保护，所以这些政党参与地区交往的积极性不高。

民族因素也是以色列左翼政党与其他中东国家左翼政党交往的障碍。历史上，以色列左翼政党与阿拉伯左翼政党有过一定的交流。例如，在社会党国际中东委员会的框架下，以色列工党曾在2000年11月与部分阿拉伯左翼政党讨论过中东地区局势的发展以及和平前景。以色列工党因不满社会党国际关于阿以冲突和巴以冲突的决议而退出后，也基本断绝了与阿拉伯左翼政党的联系。当前，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以维护阿拉伯人权益为核心议题，主张抵制以色列，自然难以获得以色列民众的认同，这进一步降低了以色列左翼政党参与地区交往的可能性。

三、对当前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评价

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是其阶级属性和社会属性共同作用的结果，西方国家对中东事务的干涉，左翼政党在实践中的主动选择，使其发展受到了一定的干扰，当前主要存在以下三个方面的不足。

第一，广度不足。中东地区左翼政党类型多样，但只有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在地区层面形成了较有规律的交往机制，而且能够充分参与地区交往的政党较为有限。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成立时仅有13个成员。参与阿拉伯左翼论坛讨论的政党虽然较多，但出席人数严重不足。以2015年第六次大会为例，参会政党虽然达到19个，但出席人数仅为26人。

第二，深度不足。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较多地局限于思想交流，能够达成的共识并不多。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的“论坛”性质非常明显。前者对中东事务展开了广泛的讨论，然而在涉及特定国家时，其观点往往是对该国参会政党观点的复制。例如，阿拉伯左翼论坛指出叙利亚应该在民主协商的基础上找到解决国家政治问题的办法、保证人民的团结和领土的统一，此观点基本来自于叙利亚共产党，并回避了其他左翼政党对叙利亚政府的批评。这一做法虽有利于论坛的团结，但却无助于统一认识，降低了实施联合行动的可能。

第三，制度化水平不足。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是中东左翼政党地区性交流与合作制度化的起点，当前两大论坛的制度建设仍非常欠缺。迄今为止，前者仍没有专门的网站、固定的办公地点和工作人员；后者曾详细规划了论坛的制度框架和活动计划，但由于论坛已处于自然死亡状态，现已不了了之。

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存在诸多不足，但是瑕不掩瑜，它顺应了时代要求，符合左翼政党生存和发展的需求，有着非凡的象征意义和现实意义。

第一，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是当代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新的发展。2008年以来，尽管国际资本主义危机进一步加剧，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并未走出低谷。随着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的组建，历史上中东左翼政党首次在民主协商的基础和地区层面上自发地开展制度化的交流与合作。它一扫中东地区社会主义运动的低迷，是中东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里程碑，其经验和教训能够为第三世界其他地区左翼力量的联合提供有益的借鉴。

第二，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有利于中东左翼阵营的团结。左翼阵营的碎片化是中东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受挫的原因之一。尽管中东左翼政党目前未就走科学社会主义还是民主社会主义道路达成一致，但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左翼两大阵营内部的团结。这两个论坛都具备了一定的制度化水平。例如，两大论坛确定了年会制度，成员们通过宣言和声明共同发声。不仅如此，阿拉伯左翼论坛甚至计划设立协调委员会，以监督年会决议的执行。制度的完善有助于左翼政党之间的沟通，为进一步的合作奠定了基础。

第三，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有利于提升左翼政党的地区形象。中东左翼政党就地区普遍关心的事务进行了讨论，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涉及中东国家政权的性质、政治伊斯兰问题、巴勒斯坦问题、恐怖主义、外部干涉等几乎所有重大地区性议题。论坛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达成了初步的共识。参与阿拉伯左翼论坛的政党普遍认为恐怖主义、政治伊斯兰在中东地区的蔓延和帝国主义、以色列犹太复国主义相关。参与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的政党普遍认为打击恐怖主义和暴力活动应加强民众的参与，各国政府应加强民主、改善人权、提高民众的参与感和主权意识。左翼政党的共识以论坛宣言和声明的形式对外发布，表明了左翼力量的态度，彰显了左翼政党的进步特性。

第四，地区性交流与合作也有利于左翼政党的生存和发展。首先，它有助于改善左翼政党的国内环境。例如，阿拉伯左翼论坛曾组建左翼青年夏令营帮助左翼政党培养青年和学生干部，并在工人、教育工作者、自由职业者以及其他工作者中组织协调会议。这些活动丰富了相关组织的斗争经验，加强了革命队伍的建设，有利于各国民主阵线的形成。其次，左翼政党从地区交往中获得道义支持，提升了政党斗争的信心。例如，摩洛哥人民力量社会主义联盟、埃及社会民主党在反对本国逆民主化措施时得到了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的支持。再次，地区性交流与合作也能够为政党提供潜在的物质支持。例如，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曾表示将坚持社民主义原则，为阿拉伯世界的政党提供政治、道德、金融和物流等方面的支持。

结语

恩格斯曾指出：“不恢复每个民族的独立和统一，那就既不可能有无产阶级的国际联合，也不可能有各民族为达到共同目的而必须实行的和睦与自觉的合作。”中东各国发展道路、发展程度以及外部安全环境并不一致，当前中东左翼政党对地区性交流与合作的水平有着清醒的认识。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指出，中东地区并不必然是同质化的，不应认为中东各国存在单一的发展模式，在共同价值观而非某一特殊发展模式基础上形成的团结才真正符合中东地区的实情。换言之，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无法超越中东地区的客观现实，这一缺陷是当前中东政治进程必然导致的结果。但无论如何，当前中东左翼政党的地区性交流与合作已经取得历史性突破，阿拉伯左翼论坛和阿拉伯社会民主党论坛初步实现了中东左翼政党的团结。就此而言，中东社会主义运动已经进入了新的历史发展阶段。

[作者简介]：易小明，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第四研究部助理研究员(北京 100032)。

[文章来源]：《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20年第2期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当代中东左翼政党研究”(19BKS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