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的反腐实践及其警示

许 鹏

[摘 要] 俄罗斯联邦共产党高度重视腐败问题研究，对苏联解体前夕及当代俄罗斯的腐败现象进行了较为深刻、全面的反思；同时还在互联网、国家杜马等平台上积极投身反腐实践，但遭遇了一定的阻碍和困境。通过汲取俄共及其前身在腐败与反腐败问题上的历史和当代教训，能更加明确我国反腐的制度优势，并警示我们务必对反腐“由谁带领、为了谁、如何开展”的问题进行更精确笃定的回答。

[关键词] 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反腐；警示

腐败最大的危害在于破坏经济基础和法律权威，影响社会风气和公序良俗，并直接危害政权统治的有效持续。1990年成立、1993年恢复重建的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以下简称“俄共”）作为苏共最大的继承者和俄罗斯议会反对派第一大党，对当代俄罗斯的腐败现象痛心疾首。反腐败的主张在俄共多次的竞选纲领中均有明确体现。长期以来，俄共将反腐工作当成党的优先任务之一，进行了切实的思考。

一、俄共的反腐实践

在2011年著名国际反腐组织“ 透明国际”（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公布的清廉指数排名中，俄罗斯与乌克兰、塞拉利昂、肯尼亚、厄瓜多尔以及喀麦隆一同排在世界第146位，创下新低。俄共领导人对此有清醒认识，俄共中央书记、主席团成员瓦列里·拉什金援引数据称，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2010年指出，腐败是当今人类安全的主要威胁之一，政党的腐败水平最高，达到68%；腐败率位居第二的是公职人员群体，为63%。俄共中央副主席弗拉基米尔·卡申也在《腐败是套在俄罗斯颈上的枷锁》一文中提到：“在俄罗斯……没有贿赂干什么都不行——生孩子要贿赂，安葬老人也要贿赂；进幼儿园要贿赂，躲避兵役也要贿赂。”[1]为此，俄共从党内做起，尝试开展了多维度、不同类型的反腐举措，助力国家反腐。

网络反腐机制创新。2011 年11 月，为配合自己在第六届国家杜马选举纲领中提出的“反腐败”主题，俄共上线了自己的反腐举报网站——“斯大林反腐委员会”，积极探索与民众互动的即时反腐机制。网站设立的目的在于及时公布案件查处进程和所用措施，让民众能随时监督俄共的反腐动作，进行“阳光反腐”。网站同时具有举报功能，使民众可以通过留言、邮件和电话等形式举报腐败行为的事实和线索，并直接归口于俄共在各联邦主体的组织机构进行处理。俄共将该网页冠以“斯大林”之名并用其头像做标识，有着鲜明的指向意义。

议会反腐持续发力。俄共议员团近年来在国家杜马提出了相当一批反腐法案，在政党政治格局下初步实现了部分反腐要求。2013年2月4日，俄共提交了编号为2162 35-6号、名为“对联邦法律《关于批准反腐败民族联合公约》提出变更和补充”的提案，首次正式向俄联邦法律引入了《联合国反腐败公约》第二十条“非法致富”（即财产非法增加）的概念，并于当年4月8日经国家杜马安全与反腐委员会讨论通过。[2]2012 年11 月29日，俄共在编号为179679-6号、名为“对联邦法律《关于因国家和市政需要对商品供应、工作履行、服务订购进行配置》提出补充”的提案中提出，国家机构和自治地方购买200万卢布以上的小轿车时应严格按照政府法令标准执行，以整治俄罗斯各级官员随意购买超需求的昂贵公务交通工具这一弊病。[3]在一份编号为3962 32-5号的提案中，俄共还提出将联邦法律对官员经济权限约束条款中的“家庭成员”这一表述范围扩大为“近亲属”，以防止官员们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钻法律条文的空子。[4]

反腐造势持续不断。为配合议会提案，俄共经常举行研讨会、论坛、圆桌会议等呼吁倡议性活动向总统、总理及相关政府部门建言。同时，和平集会、抗议示威游行等议会外群众活动，也是俄共反腐的主要载体。2016 年，俄共举行了11 次覆盖全俄的大型活动，大约有12 00万人参与其中，其中不少与反腐主题相关。比如，7月的“反对资本主义-2016 ”全俄抗议活动，8月的“为了诚信和干净的选举”活动等。这些活动从外围对俄罗斯当局的反腐政策施加压力，行使了反对党应有的逆向监督职能。

反腐遭遇两难困境。在野的俄共由于立法权的有限和少数党的身份，在实行多数决策原则的议会立法中，部分反腐提案遭到封杀。从第六届国家杜马（2012 -2016 ）的工作来看，截至目前，俄共仍积压法案11 8件，且多数被否，只得从市、州立法会中迂回推动。[5]俄共自恢复合法地位以来，一直以反对派自居，以推翻现政权、建立社会主义为目标，但却又积极参与现政权，谋求在议会或行政权力机关工作并任职——在国家杜马提交各类反腐法案，对现政权的法律进行修补，就是突出表现之一。[6]实际上，俄共的反腐实践在性质上是符合俄罗斯法律规定的“建设性”反腐，而非颠覆性的。反对党的身份给俄共反腐败斗争的事业带来了一定的坚决果敢和毅然决然，但非执政党的现实地位，也带来不小的反腐挑战和尴尬难题。

二、俄共及其前身的反腐教训

一是俄共无法成为当代俄罗斯反腐的领导核心。列宁曾指出，要防止党员干部“由社会公仆变为社会主人”。然而，执政后期的苏共党内官僚特权阶层庞大，党员领导干部思想政治素质弱化，特别是戈尔巴乔夫对马克思主义信仰的抛弃，使苏共彻底丧失了最后一道反腐防线。[7]俄共中央副主席德米特里·诺维科夫在中共十八届六中全会期间表示，在苏共时期，一些干部践踏社会主义法制的行为，破坏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腐败给党建造成的缺漏，给予了外部力量破坏社会主义国家的可乘之机。中共作为执政党一定要反思苏共的例子，想方设法拥有全社会无可争议的政治权威和道德威信。[8]如今，在野的反对派俄共仅是国家杜马的少数党，对当局的反腐措施和收效拒不苟同，非执政党的身份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社会环境又使其党内反腐主张足迹蹒跚、寸步难行。

二是反腐被别有用心者操纵，以损害群众利益来完成政治阴谋。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叶利钦以令人深信的、具有吸引力的“与腐朽政权斗争”的口号，煽动瓦解了苏联。专制主义传统在苏联的隐性继承并不因社会主义制度的崩塌而不复存在，野心家的政治阴谋在缺乏民意抵制通道和法制约束机器的条件下得以“尽情发挥”和“肆意展现”。反腐败只有来自人民、为了人民、面向人民，才能有好的成效，才能使反腐确成反腐而不走样。如果反腐仅仅是“上层的革命”，一旦如同叶利钦之于戈氏的较量，反腐的惨祸便不期而至。

三是反腐的正义性逐渐扭曲，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俄共认为，打击腐败是在拯救国家而非制造分化和对立。对于反腐事业应当信心满怀，但对待具体工作还是要平心静气，不搞狂热化和刮风运动，彻底“避免任何的歇斯底里或蛊惑人心的民粹主义”。苏共长期的党内斗争因其政党制度不完善、党政关系不正常、政法关系不通畅、组织原则不准确、领导体制不健全等历史弊病的沿袭而越发不可收拾，[9]反腐败难以应有的正义面目示人，反腐的逻辑始终混乱，体制的思路始终不明晰，最后导致反腐手段捉襟见肘，以致越反越腐，终不可救药，酿成大祸。

三、对中国反腐的警示与启发

俄共当下反腐工作无论是在形式、手段上还是在效力上，都与中国相差较大。这与俄共非执政党的地位有直接关联。而中国反腐事业高效开展的根本优势，就是拥有党的领导和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制度。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能够凭借严格纪律、高效领导、专业队伍、充足人力、系统举措、高密度纪检网来接受举报、办理案件，这在性质上与俄共根本不同。同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制度可以为政党合力反腐提供平台机制，避免了斗争性议会政治在全民利益问题上的无谓内耗。

回顾历史，前苏共领导人和部分高层干部蜕化变质、腐败堕落，使苏联政权整体滑向被人民抛弃、对资本主义投诚的灾难；审视当下，俄共如今的反腐措施又受到诸多阻碍，收效寥寥。俄共（包括其前身苏共）在腐败与反腐败问题上的历史及当代教训，为今后我国在反腐事业上不偏不倚持续发力、最终形成制度性常态提供了三点重要启示：

一是必须在“反腐由谁领导”的问题上立场坚定。对俄共而言，当权派不在反腐中扮演领导角色，即便在野方充满忧悯之心和建设之举也难以为反腐的机制化扫清路障。执政与在野双方虽然都主张反腐，却因身份对立而相互抵制和拆台，导致反腐摩擦越来越大，直至不了了之。中国共产党的反腐事业具有无可争议的合法性、合理性，既是执政党勤政的应有之义，也是人民政党爱民的关切回应。中国的反腐要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就必须由中国共产党这一全国各项事业的领导核心来发起带领，才能一呼百应、火力全开。

二是必须在“反腐为什么人”的问题上旗帜鲜明。反腐败是正风肃纪的严厉手段，初衷只能是为了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绝不能裹挟私利。反腐败是人民意志、党的意志、国家意志的有机统一，其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人民。只要原则正确、程序正义、手段正当，就决不允许被一部分人说三道四或歪曲利用。反腐是全民皆兵的利剑行动，一切收效要回归人民，由人民共享。我们党要在这一点上把稳舵、护好航，牢牢掌握反腐行动的实际领导权及一切为人民的舆论导向。

三是必须在“反腐如何开展”的问题上思路清晰。中国共产党在反腐工作中始终强调“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不搞运动，反腐不是一阵风”，制度性技术层面的反腐才是“真反腐”。中共已经从“党纪”和“国法”的双重维度进行组合施压，用“党纪严于国法”的强力手腕整饬党风，将反腐败上升到了净化灰色文化基因、提高社会道德水平的高度上来。我国目前的反腐成就体现了党和国家纪检监察队伍的开拓意识和良苦用心，不仅饱含党对干部的爱护之情，还彰显了中共迎接执政挑战、解决世界难题、走向未来征途的大胆识、大智慧，为世界各国政党提供了鲜活的范例借鉴。

四、结语

反腐败是一项长期、艰巨的系统性工程，没有核心力量的持续推动和上下齐心的集体盘活就难以持之以恒。普京前两个任期内，在遏制腐败犯罪、限制寡头势力方面采取了一定的强力措施，但据民调反映并未取得预期效果。梅德韦杰夫曾推行“国家反腐败计划”，试图“制订一套现代化的反腐败法令”，从而开展制度化、法治化反腐，但他也承认，腐败仍旧是俄罗斯的一大“系统性难题”[10]。

总体上看，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一直以来对反腐败工作的重视和所开展的立法建议、监察创新等举措，不仅仅出于政党政治斗争的需要和反对党的现实身份要求。作为前苏联地区现今最大的马列主义政党、左翼领袖，俄共保持了共产党人对于务必建设清廉政治的清醒头脑，但受到了政党政治格局和议会斗争的极大钳制。经历解散和重建的俄共，其反腐实践更加痛定思痛、更加如履薄冰；更加真实、更加真切、更加真诚。[ 11 ]包括中国共产党在内，这对所有马克思主义政党而言，都应成为时刻观照的镜鉴和满含忧患的省思。

参考文献

[ 1 ]В.Ф.Рашкин:Коррупция–мировоезло,поглощающееРоссию.[EB/OL].2010-07-21.https://kprf.ru/dep/81075.html.

[ 2 ] З а к о н о п р о е к т № 2 1 6 2 3 5 - 6 ： О в н е с е н и иизменений и дополнений в Федеральный закон« О р а т и ф и к а ц и и К о н в е н ц и и О р г а н и з а ц и иОбъединенных Наций против коррупции».[EB/OL].2013-02-04.http://asozd2.duma.gov.ru/main.nsf/%28SpravkaNew%29?OpenAgent&RN=216235-6&02 .

[ 3 ] З а к о н о п р о е к т № 1 7 9 6 7 9 - 6 ： О в н е с е н и ид о п о л н е н и й в Ф е д е р а л ь н ы й з а к о н « Оразмещении заказов на поставки, выполнениеработ, оказание услуг для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х им у н и ц и п а л ь н ых н у ж д » . [ E B / O L ] . 2 0 1 2 - 1 1 - 2 9 .http://asozd2c.duma.gov.ru/addwork/scans.nsf/ID/1C32BE0FA3249D4843257AC6004B3DE9/$FILE/179679-6.PDF?OpenElement.

[4]Антикоррупционные инициативы КПРФ. [EB/OL].2010-06-24.http://beyvora.ru/laws.

[5]刘淑春.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二十年[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88-89.

[6]李亚洲.政党政治视角下的俄罗斯联邦共产党[J].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2012（1）：84.

[7]王锐.深刻认识苏联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丧失的教训[J].红旗文稿，2016（19）：37.

[8]范伟国，胡晓光.中共反腐行动坚定且卓有成效——访俄共中央副主席德米特里·诺维科夫.[EB/OL].2016-10-24.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6-10/24/c_1119776715.htm.

[9]高放.苏联弊病的历史沿革及其教训[J].探索与争鸣，2015（8）：98.

[10]田晓军.俄“国家反腐败计划”即将推出[N].法制日报，2008-06-15.

[11]廖红英，许鹏.俄罗斯共产党议会反腐的逻辑转换[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12-28.

作者系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文章来源：《上海党史与党建》2018年02期